平淡而近自然

【作者：郑教员,编号1076 更新时间：2014-06-10】

正午的山里静，清风吹过，叶子发出哗哗的声音。清晨的水雾在太阳的直射下，消失殆尽。鲜红的辛夷花刚开不久，落得满地都是。虫子爬上石头，安静了绕一个圈，又从另一条路爬了下来。野蜂在水洼边隐隐不绝得嗡嗡嗡嗡，偶尔的蝉鸣昭示着这是一个夏天。

一切如胡适所说：“平淡而近自然。”

这里是北川，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年。



没有尖叫，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，没有忙忙碌碌、争分夺秒扛着担架的救援小组。这里安静得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。生活在哪，它永远不会停留在直播的画面里。直播真实，但不完整。也不是生活中的场场都可以放在直播屏幕上的，被直播出来的也未必都是我们想要的。生命的韧性不仅体现在于山崩地裂那一刹那，更在于日常点滴屙屎之处，在于伤害之后的重新生长。



地震之后，一些人放弃了直播，随当地人到村里做一期节目。也不去想能不能播。这是一个不太记效率的报道组，但是，生命的美，不是催出来的。



村里，叶哥叶嫂失了孩子，文超失了妈，文超小叔志全为了救人错过了救助自己女儿的最佳时机。他们都是普通人。



（一）文超不太爱说话，地震之后，他收养了一只小猫。那只小猫走路颤颤巍巍的，瘦弱得站不直。他就用送来的牛奶，倒在矿泉水瓶的盖子里，用食指蘸着，一口一口的让小猫舔。吃饭的时候，右手夹菜，左手掌心里拖一块大莴笋，给他练牙。

记者问他：“村里人都认为它活不了了，你也这么想吗？”

他说：“是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还要养它？”

“它也是一条命。”

文超走到哪，小猫踉踉跄跄地跟到哪。当报道组要离去的时候，小猫已经可以站在狂吠的大狗鼻子前面，不躲不闪，毫无惧色。

受难者不需要唱《感恩的心》去谢谢谁，他们本身就值得我们所敬仰，所感恩。



（二）志全原来是军人，他如果路上没耽误，不去救人，就一定能腾出时间，去救自己女儿。但是，他没有这么做。

他回忆女儿：“她天早晨说，爸爸，给我买一个冰淇淋，我没给买。我就是后悔，两块钱的冰淇淋，我为什么没给她买？”

文超趴在他的膝盖上哭得抬不起头来。

志全摸着侄子的头发说：“你爷爷十二岁讨饭来到这里，才有这个家，你身上流着他的血，不要哭。”



第一次经历离别，是我高一的时候。大年三十是我生日，就那天，我去看了我的嫲，拉着她的手，对她说，好好吃药，听医生的话，一定会好起来的。

正月初六，她走了。

接到消息的时候，我在床上，爸妈早已奔去医院。我打出租车去的时候，满脑都是空白。

那个小时候逗我“抓牛抓羊抓强盗”的嫲，那个煮菜总喜欢煮青菜的嫲，那个无数下雨天在家陪我的嫲……那个得了老年痴呆症，慢慢忘记我的嫲。

在她人还好点的时候，每次感觉我们要走了，都会垫垫头看看我们。像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。最后一次去的时候，她什么也没做，只是叹口气，摇摇头。她已经不会说话了。



我家门口是一条大马路，清晨的时候会有送殡的车辆经过，以前还会敲锣打鼓。看惯了那个场景，自己经历的时候，才会觉得百感交集。当要送嫲最后一程的时候，外婆那句，我以后再也没有妈了……让我的心顿时揪了起来。虽然嫲早已不记得外婆了，但人在，总有个挂念，总有一份亲情的温暖在。



经历死亡，和看见死亡，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


地震后的第二年，文超在梦里时时会梦见妈妈，温柔对他说“超娃子”；儿童节，叶嫂在叶哥翻开儿子照片的前一秒冲出了家门；志全的媳妇重新怀上了孕。伤痛是无法改变，也无需去遮掩的东西。不是慷慨激扬的对明天实以计划，口号似的，日子就可以度过的。生活不需要强扭，一切顺其自然。



只是，我们都在逐渐明白，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，只是走出了时间。那些人带给我们的美好，已经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，血肉相溶，无法割舍。只要我们还保留着他们带给我们的善良与正直，我们就没有理由和他们说再见。

生命不是教会你怨恨和躲避，而是让你贯通和宽容。自然是一个很公平的东西，我们死去，化作泥土，万物生长在此之上。生命的风车总是不断地转悠，溅起时间的溪水，彼此应和，相伴相行。

当夜幕降临，万家灯火重新闪耀时，就会明白那句话——“总有不期而遇的温暖，总有生生不息的希望”。

这是上天赐予我们最好的礼物。



我们要感谢他们，感谢人类自己。我们没有历经他们的痛苦，却从他们身上获得了力量。我们遭受了痛苦，却在最绝望的时候，发现了生命的韧性。吉本芭娜娜说：“要是不彻底的绝望一次，就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东西，决不可放弃，也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。”我们祝福他们，我们祝福自己。



今天的向晚到这里就要和大家说再见了，播音灿雄代表编辑叶昕感谢大家的收听，下期节目，我们再会。



（本文有参考：柴静《真实自有万钧之力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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